师父笑一笑
当年工厂和车间的工作氛围,炉火熊熊,便和简单热烈挂钩;烟雾扬尘,便有乐观坚强作伴。我们这些徒弟的师父们,身上总会有一样绝技让我们折服。杨勉在我们学徒中是引起别人侧目和骄傲的,他的父亲是著名的电影导演杨小仲,导演过《白蛇传》《宝葫芦的秘密》等当时中国人全知道的电影。杨勉自己因家学渊源,读过的各类中国外国文学书籍说出来我们一愣愣的,可他对自己的师父方听大极为钦佩,说他体宽高硕脸方嘴阔的师父在早年上海滩的打铁行里,是出了名的“重磅手”,手甩42磅铁榔头呼呼翻飞,无人可敌。不轻易教徒弟关键技术的田宗鸣,却向学徙工们透露自己有口钢牙,可将一辆当年28寸永久自行车咬起来。所有人不信,说田宗鸣海吹,要见真,田宗鸣咬着大半截烟搭小半天架子,最后吐去吸到最末一星的烟蒂,张大了嘴,咬上一辆自行车的车身圆横杆,咬住,咬紧,起——真悬空起了,围在更衣室门外的几十号工友一片欢腾。
我的不显摆的年轻师父当然有他除工作以外的绝活:打乒乓球。进厂便有人对我说:“你师父,轴承厂的乒乓球冠军。”那天师父带车间另一工友来,他还是不说话,就那小工友问我:“听说你在中学也打乒乓球校队啊?”然后就说锻工车间乒乓就缺一只角,只能拿个人冠军,却拿不到更有荣誉感的车间冠军。你来我们仨,横扫上滚厂。我当然去打了,冠军三只手捏田螺地拿到了。即便这样,师父也最多拍了我的一下肩,算是对乒乓战友加徒弟的勉励。
充满沧桑感的老厂房
不知道有件事是不是伤了师父的心。几年在锻工车间,师父教了我热轧机技术,让我早独立,我自己也努力,有时也逞能,和师父分了班,彼此还竞争,比质量,争产量,有时还占了上风。师父当然没意见没声音。但几年后来了一次涨工资的机会:从36元普涨5元到41元,极个别优异的再加2元到43元。我没去争,但那43元的结果落我头上了。蹊跷的是,我的师父还是41元。为此事,100多号人的车间哗然:徒弟的工资怎么超过了师父的工资?
各种说法漫天飞舞。最重的一句:“林小容搬起石头打在自己脚上。”
那几天我尴尬,痛苦,后悔,像犯了很大错。却在一天下班,又见师父和那打乒乓球的工友。师父竟然难得对我很轻松地笑一笑,那工友却对我吼:“你师父叫你打乒乓去啊。”
想哭,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