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然周)近来,沪语热方兴未艾。然而,对于沪语尤其是市区语的来龙去脉,大多数人包括上海人自己也是一笔糊涂账,那么,上海市区语的来源到底是怎样的呢?
众所周知:无论从专业的语言学角度,还是从普通上海人的常识角度来看,上海市区语的“根”毫无疑问就是以松江为代表的本地话。虽然有大量的江浙等地方言、北方官话以及外语被吸纳入市区语,但是,就发音、词汇及语法而言,本地话作为市区语的根基并未动摇,后者相对于前者的最大改变,是音调的合并。
俗话说的好:语言是活化石。这对沪语的来源问题同样适用。事实上,现代沪语就好比一个考古挖掘现场,自上而下按年代大致分为四层:
最上层是外来语层,即近百年来由移民从中国和世界各地带来的外来方言和语言,其中有的甚至反客为主,如“阿拉”代替了“伲”表示“我们”。随着网络的兴盛,这种趋势正愈演愈烈。
而之下三层可以说是吴语系各方言共有的:
首先是位于外来语层之下的中古汉语层,该层保留了许多自汉唐以来的中古时代汉语特别是佛教用语,但有的与字面已相去甚远。如“本生”-本来、“罪过”-可怜、“前世作孽”-真可怜,“前世里一劫”-冤家路窄...等等。这从一个侧面也见证了中古时代佛教的兴盛。随着中老年人的故去,这些词汇正逐渐淡出现代沪语。
在中古汉语层之下便是上古汉语层,该层保留了一些商周时代甚至更早的汉语。如“伊”-他或她、“弗”-勿或不、“衣裳”-衣服...等等,这些词汇在《诗经》等上古文献中是最常见的,并且至今仍是现代沪语的日常必用词汇。另外,该层还间接反映了一些上古汉字基于同音的通假现象,如上古“乳”字假借“字”字,这说明理论上说在上古汉语中这两个字的发音应该是相同或至少相近的,但用现代汉语读这两个字的发音已完全不同。而在现代沪语中“乳”和“字”发音却完全相同(浊S音),即使这与上古的音不尽相同,也说明沪语在部分汉字发音系统的保留上比现代汉语更接近上古汉语。
最下一层是前汉语层,即在汉语言文化进入江南和上海地区之前,或者说在江南和上海地区还未“汉化”的远古时代,本地的越族和东夷族等土著民所使用的古越语、古东夷语。词汇如“邪”-很、“勒”-在、“忒”-和、“乃”-现在...等等,这些词汇很难用确切的汉字书写,即使有,那也是汉语言文化为了同化土著语言而生造的方言字,如“侪”-都。而在语法方面则有倒置特别是大量的构词倒置,如“人客”-客人、“物事”-事物、“待亏”-亏待、“单被”-被单、“乳腐”-腐乳、“牢监”-监牢、“共总”-总共...等等等等;另外还有句法倒置,如“我快到了”说成“我到快了”等等。这就部分解释了为何“外码头人”会觉得上海话有点像日文,因为两者都保留了一些古东夷族语言的语法和发音特性。同样的,包括沪语在内的吴语言,和闽南语、粤语、西南少数民族语言以及东南亚马来语系语言一样,各自都不同程度的留存了古越族语言的痕迹。如上所述,所以在国外语言学界,常有人认为中国南方方言其实是区别于现代汉语的独立语言而非一种方言。
前汉语层可以说是现代沪语真正的根,这根至今依然深扎在每个上海人、每个说上海话的人的心深处,让我们得以与远古祖先血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