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象征人类学见长的美籍日裔人类学家大贯惠美子,在研究日本的洁净观念时,将上述逻辑阐释得更清晰。日本人以注重清洁的国民习性以及“沐浴文化”而闻名,大贯在其著作Illness and Culture in Contemporary Japan(《当代日本的疾病与文化》)中,称日本人的“洁净”有着外与内、日与夜、疾病(或女性经期)等特殊状态与日常状态的分野。传统来说,日本人是每天晚上睡觉前洗澡,洗去白天从外面带来的“不洁”,以进入晚上在家的“洁净”时间。人生病了(如感冒),女性经期了,都是不可以洗澡的,直到疾病康复或经期结束,当事人才从“不洁”的状态中脱离,可通过恢复日常的洗澡,回到“洁净与正常”(clean and normal)的状态中来。在时间、空间、生命状态的跨越上,沐浴仪式都是一个过渡性的标记。所以,大贯总结道:“沐浴对于日本人来说,远非只是清洁身体这么简单,它具有象征性洁净的功能。”
而在此之上,如果我们做进一步的衍生,对玛丽·道格拉斯“洁净与危险”理论中“洁净是合于秩序、而不洁/污染反之”的定义进行思考,就更能够理解清洁仪式对人的意义了——在日常与非日常、洁净与被污染、有序和脱序之间转换循环,便是我们的人生。
我们最不懂的东西,往往是那些我们日常为之而熟视无睹的东西,比如沐浴,比如沐浴用的水。因为科学与技术的发现,水在当代似乎变成了一种付费与工业化的产品,沐浴亦然。不过沐浴不只是卫生与健康的科学,它还包含了信仰、礼仪、民俗、审美等诸多意义,停留在我们的身上,互相渗透,使得我们的记忆中沐浴的象征性,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抹去。这就是法国历史学家皮埃尔·古贝尔(Pierre Goubert)说的:“卫生学的种种依据看中的仅是科学,但是,水的附加物和清洁的准则属于文化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