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工艺大师｜陈瑜：“面人赵”姓“面”，只能用面粉来捏制才算数

在外行看来，陈瑜对于“面人赵”技艺精髓的坚持，甚至有一点固执。比如，她就反对以轻粘土替代传统面粉来捏面人，因为面人姓“面”，就是应该用面粉来做，其他材质捏出来都不能叫“面人”。作为第六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候选者的陈瑜，已经捏了60多年的面人了，她对“面人赵”一往情深，对这项技艺也有自己的理解。她认为，技艺是应该守正创新的，但“守正”应该是前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的那一点点“固执”分明很让人肃然起敬。

让来自北方的“面人赵”具有了海派特征

现在75岁、已经退休的陈瑜有时还会回到上海工艺美术博物馆的面塑室，那里有她的两个弟子——80后的汤健和00后的鲍思诗，陈瑜很关心她们的成长。当然，培养弟子，她也是十分严格的。“你又在做轻粘土啦？还是多做做面塑吧！”她对鲍思诗最近做的一批轻粘土作品保留自己的意见，因为在她看来，既然是“面人赵”传人，那精力还是应该多放到面塑方面，而真正的面塑就只能用面粉来做。

陈瑜在上海工艺美术博物馆从事“面人赵”技艺的传承与发展一直工作到72岁。在退休前几年她的艺术又迎来了一个突破性的发展。比如“飞天”系列，那些面塑的仙女是灵动飞舞的，两腿高高跃起。而过去的面人大多只能站在地面，很难做出什么“高难度动作”。陈瑜想了一些方法，不仅让面人能够腾空而不坍塌，并且还能以极优美的姿势呈现。这显然是对“面人赵”技艺发展的一个重要贡献。

而每次回到面塑工作室，陈瑜也都会给弟子们讲讲她获得全国工艺美术大展银奖的那件《穆桂英》。那是一个京剧人物，面人的神态和扮相，被认为是最接近“面人赵”赵阔明先生所做京剧人物神韵的一件。而且陈瑜也对作品进行了创新，特别是对那穆桂英背后的四个“靠”的处理，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如果从上世纪60年代在静安区少年宫跟随赵阔明先生学做面塑算起，陈瑜和“面人赵”结缘已经有60多年了。她用了一辈子去理解面塑和发展面塑，使根子上来自北方的“面人赵”渐渐具有了海派艺术的一些特征。这也是陈瑜对“面人赵”所作的最重要的贡献之一。

“面人赵”是不裂不蛀不老之面人

“面人赵”赵阔明先生是个孤儿，青年的时候在北京拉黄包车，他还特别爱听京戏，时不时会去唱两段，已经达到票友的级别了。由于太喜欢京剧，他就想着用捏面人的方法将那些经典的京剧形象留存下来。赵阔明起先跟着北京天桥的艺人学捏面人，后来他又去天津拜师学艺。1938年赵阔明来到上海，在城隍庙摆摊售艺，还拜老艺人潘树毕为师，手艺日益精进，终成一代面塑名家。

1960年代，赵阔明受邀去静安区少年宫给孩子们开设面塑课，还在读小学的陈瑜和同学容淑芝就在这个班上。这是她们与老先生的第一次见面。老先生对这两个学生宠爱有加，不仅倾囊相授，还经常帮他们解决艺术创作上的难题。上世纪70年代末，陈瑜从她插队落户的云南借调到上海，与老先生又有了众多交集。而当她1981年正式入职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时，老先生已经因心脏病去世一年有余。先生虽已离开，但是他的教诲，他的为人处世的态度，却影响了陈瑜一辈子。

陈瑜告诉记者，因为赵阔明先生本身是资深的戏迷，所以他捏的戏曲人物总是带着他自己独特的理解。面是柔软的，但他捏的戏曲人物面人却显得相当刚毅而有气势。同时，“面人赵”之所以能够自成一派，就是因为他对传统面人技艺有了突破。就拿“虚实结合”来说，他捏的林冲双臂撑开披风，威风凛凛，但是细细去看，埋在披风里的手被省略了。而对于寿星老人这样的人物，其手势又成了老先生刻画发力的重点。

当然，如何长期保存面人，这个几百年的难题在赵阔明先生手上也得以解决。他通过在面泥加入一些化学制剂，终于研制出不裂不蛀不老之面人。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在上海工艺美术博物馆面塑室看到了赵老留下的三件作品，都创作于上世纪60年代，虽然面人颜色有所变化，但功架依然坚挺，依然气势逼人。

后来，陈瑜和容淑芝都进入了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他们对面泥里的化学制剂进行了改良，使其腐蚀性减弱，更为环保。她们两个人，陈瑜善于捏女性人物，容淑芝善于捏男性人物，两人搭档正好凑成一台好戏。“面人赵”的技艺也就在这样不断变革中焕发生机。

守正创新，“守正”是前提

应该说，革新是“面人赵”艺术的重要基因之一。所以对于弟子汤健、鲍思诗这些青年人的新探索，陈瑜也一向是鼓励和支持的。这些年在青少年之中也兴起一阵捏面人的热潮。面人不再仅仅是束之高阁的记忆，而是立于掌面的实实在在的现实。对于这一点，陈瑜也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当然，现在青年人捏面人所用的都是轻粘泥。相比传统面粉，轻粘泥容易得到，还干得快，缺点是因为干后会膨胀，所以对于面人细节的刻画没有办法做到面粉那样的精细。

汤健、鲍思诗平时去给孩子们进行面塑普及时，用的也是轻粘泥，她们还用轻粘泥做了很多时髦的卡通人物，也广受欢迎。虽然这可以算得上是一种革新，但在陈瑜看来，“面人赵”就必须是用面粉来手工捏制，轻粘泥作品不能算面人。所以陈瑜反复叮嘱弟子，在迎合市场的同时，还要在面塑上不断精进技艺，以无愧于“面人赵传人”的身份。

陈瑜告诉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任何手工技艺的传承都必须坚持守正创新，“守正”是前提。如果面人都不用面粉去捏了，那还能称之为“面人”吗？现在市面上很多人都在用树脂粘土做所谓手办。在陈瑜看来，这些作品很多都是磨具成型，非工匠亲手捏制，同时也没有使用纯正的面粉，所以都不在“捏面人”之列。而传统技艺的传承，最重要的还是要确保方向不发生偏移。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郦亮/文 施剑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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